2010/12/31

X'ams & Happy new year by myself


Stars - Calendar Girl

她怎麼也洗不掉右手食指指緣那塊淡淡黑漬,她常聞到黑漬散發潰爛氣味,就像它的顏色,很淡很淡卻無法不在意。朋友們聽了也只覺得她神經質,他們總說:「什麼味道?沒有啊!也根本沒有妳說的黑漬,妳這個人就是想太多了,如果真覺得有哪裡不舒服就去找醫生吧!千萬不要逞強。」

她還是堅信自己右手食指的指緣正在潰爛,以極其緩慢的速度。

當然,她也不只一次懷疑是自己生病了,可能是時下流行的強迫症,讓她克制不了洗手的慾望;也可能是心理壓力造成的妄想症,讓大腦產生感官的錯覺但這些病徵還是無法企及她所感受到的百分之一。

究竟是什麼呢?那揮之不去的氣味。

遠處的巨型時計版上標記著15:59與11度C,她盡情享受被冷風吹拂的滋味,空氣中流露難得乾燥,一方面侵襲她裸露在衣服外的肌膚,一方面卻也抵禦了在體內快速擴散的寂靜。

她拖著不明疲憊,交雜著鬆懈、虛弱、失落、不安與迷惘,把自己丟棄在台北街頭,忍受並不陌生的某種空檔,原來頓時失去會引起恐慌,所以人們習慣依附習慣,捨不得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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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當她踏上捷運出口的階梯,抱著目送自己最後一次經過的足跡,突然無法勾勒出口外一如往常的景色,彷彿踏出這座層層疊疊的地道,會讓過去半年的生命似煙花,轉眼雲散,卻又不夠俐落乾脆,殘存著釋放後的火藥味。

渾噩地交接玩功能性的「最後一天」,長達半年的工作正式宣告結束,和同事們道別,把人與人的聚散交付給「再見,再連絡。」感傷就會顯得淡然,只要贈送一塊未知的大餅就沒有所謂謊言了不是嗎?

當初執拗不過學姊的盛情邀約,一畢業就投身沒日沒夜又沒休假的「夢想產業」,說到底是她自己對文化事業不抱任何希望,覺得那只是商人利用藝術家、公益家結合政治的卑鄙手段,只是當人們投入其中就只能被盲目的感動和同情驅使,忙碌和力不從心點燃貌似不妥協的熱情,實質上卻無法改變任何失敗的社會現實。

老實說在她提出辭呈時確實大大鬆了口氣,雖引起主管和同事一陣嘩然,尤其是那個一路提拔她的學姊,她不能明白在工作表現上優異,看起來樂在其中又頗富成就感的自己為何突然遞出辭呈。有時連她本人都不明白,大概是因為那份「遊刃有餘」向來只是假象吧!她從未在生命中勝任過什麼,也不知從何時開始,「活著」竟落得如此勉強。

那又為何在真正結束的這一刻,感受失落侵襲著她全身的細胞呢?是因為不夠喧騰吧!是因為看不到下個開始吧!

在這個星期天的下午獨自漫步至附近的大型商圈,穿越在人來人往中,四周竟開始瀰漫那股熟悉的惡臭,濃郁地讓人作嘔,她簡直要溺斃在厚重的氣體中。

她突然明白了,原來一直以來從她右手食指指緣傳來的氣味,是上一秒過渡這一秒的腐敗,而她身上散發的戲謔餘味,倒也和街上那些聖誕節的應景裝飾相互輝映,人們依舊笑臉依偎在那些閃爍的裝置藝術旁對鏡頭擺出各種幸福表情,好留下明確的歷程去證明即使是腐壞也可能不朽。

對此她向來抱著質疑態度,餘味和回憶畢竟不同,可惜多數人不太清楚辨別,也不曾理解她處心積慮想抹去的味道是牽絆,而非往昔。正因為她否定不了過去又太依戀過去種種凌亂細節,所以容易被餘味干擾,誤以為它是自己的溫度而影響情緒。

每年過完聖誕,生活周遭就顯得浮動,從二十五日到元旦這些天彷彿身處異度空間,人們用歡天喜地的心情在這段時間塞滿笑語、希望和期待,以為一覺醒來就能越過自己不上不下的現狀,所以選擇在將要結束直到歸零的時刻,讓自己看起來很熱鬧,看能不能把一年的餘味消耗殆盡,沒想到餘味不過是昨夜男人在身上留下的吻痕及他說的種種情話,終究不留痕跡,卻怎麼也掩蓋不住自己被他侵蝕過的腐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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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姐,妳的白玉聖代好了喔!」

把捏在手中的號碼紙交還給店員,像等待被沒收,接過手中價格不匪的抹茶聖代,一個人品嚐稍微過甜的滋味,沒有喜悅也沒有失望,應該說是沒有情緒,想用越是死寂的心情對抗四周澎湃的熱度,又或者不能說刻意,她只是習慣在餘味的空檔把自己托付給雜沓,重新補強冷漠。

常常她坐在寬敞的捷運車廂內,閉著眼讓眼淚從眼角滑落,感覺自己崩解在時間疾行的速率中,把一秒、一秒的自己拋棄在沿途,偷偷卸下武裝喘息,她一直對這樣的自己感到不捨,為什麼非得在這種情況下才能裸露脆弱呢?找一個可以擁抱、哭泣的肩膀真的如此困難嗎?

「是的,很難。」

她把最後一顆白玉湯圓嚼爛,享受它紮實的口感,再讓它柔軟的黏性一路貼附自己的食道。一直以來只要她願意就能安撫任何人,也能讓任何人依附,卻很少對他人產生依戀,她太害怕上一秒的牽絆了,那持續腐化的指緣時時提醒著她:「至少一個人能說逃就逃不會有負擔哪!」

再寂寞,過了2010年就會暫時舒緩了吧!抵達下一段開始之前,就忍耐忍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