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5/26

石頭記


Dashboard Confessional - Hands Down

最後,還是剩下自己,關在精緻雕琢籠子裡懸掛在高聳的崖壁上,整個人蜷縮成一小團,想像還有母親溫潤的羊水守護著,其實只是不願睜開眼看,看自己毀壞的樣子。世界很安靜,到處是一片漆黑,正好可以放肆將自己往下沉,和心痛的感覺類似,一路鑽進心底,頂在心臟深處幾公分的位置顫抖著,不敢嚥下口水,怕牽動眼淚潰堤,屏住呼吸就好,很快就會結束了。

以往總是卑微內縮,偽裝成一顆硬石,只要不會被打擾,也不用擔心枯萎、凋零,來往的人投以不經心的眼神,有嘲諷、有同情、有質疑也有不解,但石頭沒有知覺,想以一種緩慢的風化結束時間的洪流。

有一天,有個男孩來到石頭面前,說了些故事、變了些戲法、誦讀了些承諾,他唱歌給石頭聽、輕撫過石頭出粗糙堅硬的表面,說他能看見石頭原來的樣子,希望石頭能甦醒,看看世界微量的溫柔,他也說自己能保護石頭、永遠不會背棄石頭。

起初石頭聽不見,時間久了石頭便能聽見吟唱的情歌,漸漸地也能感受男孩溫暖的擁抱,軟綿綿的幸福引誘著石頭甦醒,它想長出骨骼給男孩一個禮貌的回抱,告訴他:「快回去吧!自己實在太重了,無法輕盈地圍繞在你身邊跳舞,甚至說不出一個動聽的故事回應你。」實際上石頭沒有動,而男孩仍然繼續歌唱。

石頭每天每天蒐集自己零落的勇氣,想試圖相信男孩說得每句誓言,他規劃的藍圖很美,竭盡所能的把石頭編織進去,他把石頭視為寶貝,哄著、照顧著、憐惜著,忘記時間也忘了自己。

「只要再一天就好,一天就好。」石頭在心裡默默喊著,它能感覺自己已經長出了會跳動的心臟,正運輸澎湃的血液,一層又一層的肌肉紋理壓擠在硬殼,隨時能展現在男孩面前,石頭幾乎要相信自己是男孩最重要的唯一,它以為只要成為唯一就不再孤單,也不用緊閉雙眼等待自己流失。

「親愛的石頭,時間已經到了,我必須離開了,很遺憾無法帶著你一起離開,我是多麼喜歡你啊!但我有更重要的使命必須完成,而我已經遲到很久了,真的很抱歉。」男孩流下幾滴眼淚,一臉捨不得的樣子,他又摸了摸石頭,好像感覺得出石頭內血液的流動,卻又不確定的以為是幻覺,男孩給了石頭最後一個吻就離開了。

石頭全身緊繃,差一秒它就能在男孩面前展現真實的自己,它就能跟著男孩去實踐所有美好的想像,但所有的憧憬全因男孩的那句:「我有更重要的使命必須完成。」給敲碎了,原來自己從來就不是男孩心中最重要的東西。那奔流的血液趨緩、凝結,像極一根根尖銳的刺,陷入石頭柔嫩的肌理,扎得石頭痛苦不堪,石頭發出細細呻吟,卻沒人願意停下腳步,因為石頭從來不會受傷,誰也不懂得安慰。

宛若一具死胎,有一天也將成為化石,內化成石頭真實的一部份,但那血似乎具有腐蝕性,每分每秒溶解石頭的中心,充滿灼熱、疼痛,讓石頭反覆煎熬,可以的話它想使自己粉碎,遠離痛苦,穿越真正的黑暗。

「石頭不見了。」一些常路過的人說,有人說是男孩回來將石頭帶走了;也有人說石頭終究成為人類去尋找永恆的愛情;更有人認為石頭是因為相信而完全毀滅了,而誰也沒再見過石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