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獄中起舞-《附魔者》

宛如著魔般狂亂，在愛慾中翻騰、互相毀滅，糾結編織成一張巨網纏繞為愛瘋狂的人們，陳雪的《附魔者》讓我也著了魔，深陷在她建立的「地獄」中一直到天濛濛亮起，我闔上最後一頁，抱持著隨時可能死去的心痛睡去。

在《附魔者》裡我在琇琇身上看見陳雪過去不斷追溯的自體原型（我不認識陳雪，但她在她的小說中為自己塑造了一個似真似假的固定態樣），而琇琇就是那原型的最終樣貌，她具有讓人瘋狂毀壞的魔性，利用她閉鎖之後綻放的美麗妖魅周遭的群眾使其與她亂舞，她擁有殘缺不堪的童年，一個封鎖在自己閉塞性器下的祕密，「所有人都瘋了」在一座貌似地獄的城池，掏盡自己僅存的完整想去修補不停崩解的黑洞，如果不懂得低頭就註定要滅亡。

《附魔者》終於超越了《愛情酒店》成為陳雪作品中我最喜愛的一本，而它的敘事形式也超越《無人知曉的我》的自述呢喃結構，改使用多聲獨白的方式將書中所有的人物更緊密的結合在一起，彷彿彼此密不可分的宿命其實都是自己狹隘可笑的喪心病狂，在一層層猜疑、妒忌、折磨背後所承載的童年傷痕，被挖開、結痂再挖開而形成殘忍的疼痛，卻讓我產生爆破性的莫名快感，那些妖豔、散漫、混亂不可意料的性與愛，充斥在窒礙的內在無法剝離，也無法產生任何治癒功效，但就是覺得暢快。

我甚至在《附魔者》中聞到邱妙津式的摧毀力量，她想將所到之處都燃燒殆盡的野心，愛的溫度來自於破壞，信任與美好對一群殘破不堪的人們來說遙遠又不切實際，其實每個人都活在自己建構起的小世界，用各種扭曲的角度去看待周圍的人，自以為式的解讀所產生的暴力搾乾大多數的精力，雙方重疊起部份記憶又延伸出更多不真實，然而這才是世界運作的本質。

但陳雪畢竟還是太女性了，我愛她所陳述每個細節時產生的魔法，也愛她坦率、赤裸毫不迂迴的描寫手法，她寫起情慾來的失控與劇烈讓人發毛，但我始終認為她將男人想的太複雜，在面對她所鍾愛的男性角色時，其內在轉折突然女性化起來，那是女人所奢望的男人內在狀態而非事實上所存有的狀態，太過細膩的刻畫反而模糊了每個角色本身的差異性，我能感覺不論是阿鷹、阿豹或是阿雁都背負著陳雪對愛人的影子存在無邊無際的自溺情緒，也都能在她過去小說中的男主角中找到類似的對象。

如果說《附魔者》是陳雪進入圓熟期最重要的一部小說（駱以軍是這樣說的），我倒覺得這是集結陳雪過去小說經營的大成之作，它所拼湊的樣貌幾乎撐脹了有限的靈魂，我喜歡陳雪的長篇，卻在這個長篇中看到終結的影子，未來的陳雪要怎麼突破過去完整的自己呢？要再過多久才能有另外一本小說讓我翻開就無法停止的呢？

「如果我不愛他他就不能傷害我。」…《附魔者》，愛情的溫潤通常毀滅在每個愛與不愛之中，若看見彼此殘缺請假裝沒看見，不要多加猜忌只管理解並且選擇接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