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9/21
16:9的青春(一)
潔如拿起一顆酸梅,將它放在眼前仔細打量,陽光從窗簾縫隙透進來,剛好照射在酸梅上,使它身上細小鹽分閃著晶瑩的光芒。如果用酸梅比作她的青春,會不會太過廉價呢?但高中的青春時光確實是如同發亮鹽分般最輝煌的日子了。
十六歲的潔如一定不敢相信十年後的自己僅有的是這張推滿公文和文具的辦公桌,但更令她感到羞愧不已的是,在收到眼前這桶酸梅之前,她竟然渾然不知自己此時的處境。潔如把酸梅放進口中,鹹甜滋味挑動記憶沈睡的琴弦,高一第一堂音樂課,讓自己瘋狂迷戀上的音樂老師,一邊用右手彈奏月亮代表我的心,和著左手的超級瑪利,眼鏡底下流露滄鬱神情,嘴角卻帶著溫暖微笑。
他說:「右手獻給女生,左手送給男生。」
以後,她唯一全勤的就是音樂課,不為別的,只為了能在午休結束的鐘聲響起,踩著愉悅步伐走向音樂教室,搶佔第一排正中間的位置。但就算坐在第一排中間的位置也無法改變老師已經結婚的事實,然而少女是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就退縮的。
除非她愛上了另外一個人。
戀愛很累人,又或者說是潔如讓戀愛變得疲累,當時把戀愛當作短跑,非得要全力衝刺才行,否則就顯得不夠熱烈、認真一樣,最後不免兩敗俱傷,並非不愛對方,潔如一直到現在依然覺得當時之所以分開是因為太愛對方,只是用錯了方法,不過會用錯方法的愛,或許還是不夠愛吧!
記得當時覺得傷心難過時,就會在午休走到導師室抱著班導師哭,她總是溫柔安撫著潔如,並且在最後從鐵灰色的抽屜拿出一顆酸梅要潔如打起精神,有時潔如會耍賴的說一顆不夠,吸著紅通通的鼻子滿是委屈,老師一方面露出「真拿妳沒辦法」的表情,又一邊多拿幾顆酸梅包進衛生紙裡讓潔如帶回教室。
現在想想,那些看似傷心欲絕的午後,究竟是真的難過?還是只是想找個人撒嬌?又或者只是享受著午休片刻所獲得的一點特權呢?
潔如特別喜歡酸梅籽,她覺得從酸梅籽也能悟出大道理,當刺激的味覺過了以後,酸梅籽殘存的是一種溫潤的微酸,甚至讓人分不清它是不是還帶著甜味,一但不小心把酸梅籽咬破,卻又襲來恍然大悟的酸。
今早剛收到母親寄來的包裹,電話就跟著響起。
「妹妹啊!有沒有收到我寄的包裹?」
從紙箱裡拿出泡麵、衛生紙之類怕她吃不飽活不下去的生活用品,潔如敷衍地應付著母親。
「還有,最下面那邊有一桶酸梅,我上次到妳們學校附近遇到宋老師,她給我那個說要給妳,她說她很想妳,叫妳有空要回來給她看看啦!」
潔如無法解釋為何自己一看見箱底的那桶酸梅就掉眼淚,大概是因為現在已經沒有人能讓她在午休時撒嬌、耍特權的關係吧!
突然間,辦公室的空調變得更冷了,就算窗子能透光也照不進溫暖,到底是告訴她:「別擔心,後面總有更好的事情在等待妳。」潔如卻一點也想不起伴隨她後來日子裡所謂更好的事情,難道是「後來」還太短暫嗎?而在畢業之後到剛剛收到酸梅之前的那段空白,究竟是她習慣世界悲觀的原則?或是她樂觀到接受日子盲目的空白呢?
潔如的青春太過熱烈,導致猝死得太快,一溜煙就燃燒殆盡了,當時可以因為鞋子把腳磨破,就赤腳走在深夜的馬路中央,也能因為一時興起賴在斑馬線上不走,還能很驕傲的說出除了回家去哪都可以這樣瀟灑的話語。
將手機的電話簿轉了一圈,按下播號鍵。
「晚上一起爛醉吧!」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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