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 的青春（二）

「乾脆辭職算了！」妍妍說，把手中的啤酒一口氣喝掉，發出滿足的聲音。

「妳都不知道說幾次了，還不是死賴著。」潔如對妍妍的發言十分不以為意。從高中開始只要一有不如意就會和妍妍半夜喝酒聊天，更精準地說應該不只半夜，而且重點也不是喝酒而是聊天。

「我也不想啊！但每到關鍵的時刻就是開不了口啊！也不知道在堅持什麼，大概是不想讓自己有落荒而逃的感覺吧！」

潔如完全能理解，她們同屬不服輸又固執的死個性，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依然戒不掉「逞強」。妍妍只是不想給別人說嘴的機會，也不想對於自己曾經的決定表現出一點後會的樣子，她常說只要不告訴別人，就不算吃虧，女孩的精明其實就是傻吧！

「啤酒其實一點都不好喝吧！」妍妍轉過頭看著潔如說，「我一直想這樣問妳，打從妳請我喝第一罐啤酒開始就想問了。」

「妳既然覺得不好喝，還跟我喝了那麼多年？」潔如有點吃驚，她太小就開始喝酒，當時喝酒是符號，象徵的意義大過澆愁的實質功能，更談不上啤酒好不好喝，喝酒只是讓流連深夜的公園的自己看起來有某種正當理由，更夾雜急於長大和少許反向操作的心情。

「我以為長大了就會知道它好喝在哪裡。」

「那妳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了吧！」

「王潔如，妳可以再賤一點啊！早知道就不問妳了。」妍妍把沙發上的抱枕丟向潔如，「最好妳就有長大啦！依我看退化得最嚴重的就是妳。」

「停！不用這時候補刀，我已經很慘了。」潔如把最後一口啤酒喝掉，忍受它在喉嚨灑下尖銳的刺，好像真的稱不上舒服，但誰說只有舒服的東西才會被喜歡呢？「妳不覺得暫時性痲痹很刺激嗎？像吃辣跟發炎我也很喜歡，況且微醺的感覺還不錯啊！」

「妳比較變態，比起喝酒，聊天才是我的重點。」妍妍有點不能苟同。

聊天當然是重點啊！潔如絕對計算不出自己花在聊天這件事上多少時間，高中只要一有空就會往那種溫馨的小餐廳鑽，和一兩個好姊妹聚在一起聊天，明明每天都見面，卻還是能在同一個地方吃過午餐接著午茶再連著晚餐一起吃，若碰到有販售宵夜的餐廳就順便把宵夜也吃了，非得到人家打烊才離去，三更半夜還要待在窄小的溜滑梯上喝點小酒、大聲喧鬧，到底為什麼有那麼多話好說？

「聊天」其實就是「無聊一天」的展現吧！縱使偶爾會出現一些富有深度哲思或生命情懷的對話，但它之所以珍貴正是因為稀少，所以正解是為了打發那些什麼事情也不想幹的時間，作為「以為」被禁錮的反叛，仔細想想卻是在自我懲罰。

也許除了不想回家之外，更帶著逃避問題和不想面對生命擺脫不了的荒涼寂寞吧！縱使是兩個人也無法褪去的寂寞，有時在愛著一個人的時候更寂寞，因為深愛著對方而強烈意識到彼此間永遠不可能跨越的嫌隙，任誰靠近都會被稀釋成毫無存在感的懸浮物。此時好姊妹的存在變得很微妙，她作為一個不會結合的存在卻能和自己異常貼近。

「為什麼我們兩個沒在一起啊？」潔如突然脫口而出。

「親愛的，我愛妳很久了啊！只可惜我們都無法擺脫男人的莫名其妙。」

「哈哈！我們比較莫名其妙吧！」潔如突然掉下了眼淚，靠上妍妍肩膀啜泣。

妍妍沒說話，輕拍著潔如的背。

「我決定了，我要辭職。」潔如邊哭邊說。

「要幹嘛？我都還沒辭，妳辭什麼！」

「想流浪了。」

「妳這顆爛草莓。」妍妍將衛生紙遞給潔如。